漫谈陇西秧歌
作者：景绪
秧歌又名“社火”。它是我国诸多民俗文化中，独具一格的一枝奇葩。它是我国北方，黄河流域居住地农民，利用一年一度的年关交替，农事闲暇的罅隙，自发性组织起来的，集祭祀、祈福、文娱于一体的，辞旧迎新的，一种娱乐活动。他不须政府的指令，也不受官方的约束，完全是人民大众自己集资，自己做主，自己举办的人类原始性质的活动。它是一种百分之百的真正意义上的民主活动。尽管这种活动，一年只有一次，而时限只有七、八天，然而它能使整社团的男女老少，都能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，尽情的歌，尽情的唱，尽情的发挥自己的特长，能使人们从一年四季由于紧张劳动造成的抑郁心情中解脱出来，得到喘息，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啊。尽管这不是什么伟大的杰作、英雄创举，而是千千万万最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集体智慧的结晶。但功不可没，必须肯定，而且还应发扬光大。
△陇西秧歌----吃瓜
陇西地处黄河的最大支流渭水上游，远在秦汉时期，这里便是郡县治所，近至明清两代，这里又是管辖十州县的巩昌府衙所在地。历史悠久，文化底蕴深厚，历朝历代曾出过不少文人名士，而高层文化随时随地都在影响熏陶着低层文化。秧歌是属于最低层的平民大众文化，并没有确切的文字记载，无从考查。实际上，它的历史长短，年龄大小，并不重要，而更重要的是它在社会和人民大众中所处的位置和影响力。他究竟是使人喜闻乐见，乐此不彼呢？还是令人一见就烦，避之不及呢？这就是试金石，这就是检验、衡量它有无存在价值的唯一标准，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。
这里先说说陇西解放前的秧歌。一条渭水，县城坐落于渭河南滨，陇西县城是原来的巩昌府城，规模宏大，建筑宏伟，可算是全省最大的县城。正如老百姓所说的“正过九里三，城郭九城门”除大城外，还有三个关（郭），这其中北关最大，他比内城还大些，东关、西关大小差不多。除三个关各有一条主街道外，内城则有东、西、南、北四条街，正中还有一条万寿街，是全城商贸黄金地段，店铺鳞次栉比，街巷纵横相连，一到过年时，各条街道挂满了街灯，上有精巧的绘画，有的是封神榜，有的是西游记，有的是三国演义，有的是红楼梦，有的是水浒传，有的是镜花缘。从正月初二、三，以街道为单元，便有一群人围在一起，锣鼓叮咚，唱起了秧歌铰子。“月儿弯弯照九州，几家欢笑几家愁，几家吃酒带了醉，几家人流落在外头”。歌声嘹亮，响彻云霄，其唱词内容，十分丰富，从三皇五帝到当前，从天上神仙到人间，包罗万象应有尽有。这些唱词有的是前人所编，有的是现编现唱，有的是自问自答，有的是甲问乙答。城里人把这段时间的快乐称之为“吵社火”。正月初八、九便以街道或大巷为单位，组织各自的秧歌队，依次出场，至正月十四、十五两夜，是城里秧歌的高峰期，城四周的秧歌全部进城表演，因为街道狭窄，不能设摊，只能是流水式的。事先给东家散发了红帖，都在设案放炮迎接。由于社火家数太多，他们也很自觉的排成队，你在前边演，他在后边跟，一队往东走，另一队向西行，各唱各的，互不干扰，互不影响，徐徐前行，有条不紊。各字号、各商家热情接待，有酒有茶，挂红的，结彩的，偿钱的，锣鼓声，鞭炮声，不绝于耳。整个城关的大街小巷，人山人海，拥挤不堪，游人只能挤在人群中慢慢挪动，要想迈一大步，那是办不到的，此时，即使经年不出阁的大家闺秀，也要在妈妈的陪同下，挤在人群中热闹一番。
到了白天便有四乡的高腿（高跷）陆续进城表演，布满了大街小巷，远远望去，其高大形象好像是世外巨人。他们的装束是在家里妆好的，尽是些成套的故事或神话，诸如白蛇传，曺夫走雪，李彦贵卖水等，迎接他们的仍然是一些大商家、大字号，鞭炮声声，锣鼓不断……
△陇西秧歌----打虎
在农村（乡间），秧歌是以自然村为单体结队举办的。大都从正月初九至十七为期。社火开始的一天称之为“烧马”。首先在村子里的公共场所或大户人家的门房里设一个“坛”名曰“社火坛”，在坛里设有全国三山五岳，名列仙班的几十位尊神牌位，先请神敬神，在到当地方神庙，烧香点蜡，演唱一些敬神曲，然后出庄或在本庄演唱。再出庄前，有的是邻庄早有预请，有的是自家派人，提个铜锣去邻庄联系，把这中活动叫做“传社火”或“卖社火”。
农村社火最壮观的要数接演了。而接演最好看的就是高叶灯。每家社火都有4--8盏高叶灯，它是社火的前哨，是走在最前边的。当头一家社火进庄时，由东家的高叶灯迎接，由远而近的来回跑，一直到接进庄。后来的迎接也是如此，只是已接进庄的高叶灯也全部参加进去，高叶灯越来越多，来来往往，接连不断，形成了一条灯火长龙，那种壮观场面，真使人眼花缭乱，目不暇接。
接完了便是“演”社火。演社火是农村人耍社火的一种独有行动和专有名词。在平时他是个贬义词，比如骂一个人轻佻、不稳重时，常会说“像毛鬼演社火”似的。但在社火场中他并无贬义，而是社火活动中很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特别壮观的环节。开始分为双列齐头并进，朝一个大圈圈方向出发，待至半圆时，又分为单列，一列继续前行另一列反向行进，便围成一个大圆圈，按太子游四门的路线，由慢而块，由走到跑，由小跑到大跑，后来便是飞快的狂奔，力单体弱的人便掉了队，当了逃兵。及至全部演完时，好多人都是汗流浃背，气喘吁吁。演完了便在同一场地玩狮子，跑旱船，耍龙灯同时进行，这些一完，便进庄设摊演唱。
东家头人依次领各家社火进庄，选地必须是大庄园或麦场里。这时东家头人邀请各家头人去小酌，商议当晚所演场次，简单的菜碟，普通的酒，花不了多长时间，便商议妥当。最先上场的是蜡花姐儿，蜡姐手掌蜡花灯，小生手里拿者扇子，蝇甩子或钱夹子依次上场，唱赞东家曲子，唱的尽是赞美和祝福之词，故曰赞东家。接下来便是天官赐福，刘海撒金钱。这是农民的心声，祝愿，祈求。然后便按一文一武的折子，穿插演唱，文的有李彦贵卖水，张连卖布，周文送女，华亭相会等，武的有李渊别母、草坡传信，李渊劝将等，丑角有两亲家打架，怕老婆顶灯等，生旦对唱的有走宁夏，摘棉花等。一般大约在四更左右演唱才能完毕。招待吃饭后，又是蜡花姐上场，唱谢东家曲，尽是些感谢东家招待殷勤之词，最后是狮子扫场。
△陇西秧歌----耍狮子
由于条件限制，在农村一般不演高腿（高跷）。
多少年来社火这一民间活动，除特大灾荒年外，它始终保持着青春活力，经久不衰。究其原因，它是根植与农民心田里定时开放的花蕾，它是隐藏在农民心灵深处永不凋谢的花朵，每当此时，女孩子争着要装蜡花姐，小伙子争着要掌高叶灯，好文的要装天官，好武的要装艾谦，好丑的要唱怕老婆，好文的要唱李彦贵……各看所长，各求所需，老爷爷拄着拐棍，捋着胡须，笑容满面，点头叫好，小孩子乱奔乱跳，忽而打鼓，忽而击锣尽情享受着节日的快乐。
社火的演出期，不论是初九或十一开始，大都在十七日晚就不出村，在自家村子里演唱，这是唯一能让本村年老体弱和年纪幼小不能出村的弱势群体，独享的一次娱乐盛宴。到后半夜用狮子，龙灯到各家院落扫瘟驱邪，然后找一片干净大地烧化纸火灯笼，称之为“卸将”。一年一度地娱乐活动就算结束。
近三十年来，由于改革开放的春风，吹遍了祖国大地，吹开了广大群众的幸福之门。党的惠民政策，科技的飞速发展，让群众的物质文化生活，都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与满足。可奇怪的是每到春节来临，人们却不约而同地会把话题转到社火上来，这是为什么？或许就是现代文明的高层变化无法完全取代传统民俗文化的缘故吧？这也就是“阳春白雪”与“下里巴人”的关系吧？它们各有所长，各有所短。前者也永远取代不了后者，同样后者也永远取代不了前者。在鱼与熊掌难以取舍时，就让它们共存共荣，齐头并进，各奔前程吧！
△陇西秧歌----财神图
作者简介：景绪，字子端，号梗夫，生于1927年，陇西县宏伟乡景家坪人。1950年毕业于甘肃省立陇西中学高中部，出校后即参加工作。曾任陇西县人民政府财政科科员，统计科、工商科副科长，商业局副局长，菜子区政府区长等职。1957年被错误定为“右派”分子，在宁夏一个农场劳教四年，1962年解除处分恢复工作，1966年“文革”中又遭批斗在农村又监督劳动十年，1978年平反后当了六年教师，1988年底退休。
图文资源：陇西国珍（微信公众号）
